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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型態造就的荒唐與浪漫 - 吳思嶔的創作物件

文  ╱王咏琳

蘇格拉底曾說,死亡是自由 (靈魂)從監獄(身體)中解 放。而於《規訓與懲罰》一書 中,傅柯亦曾指出:「靈魂是身 體的監獄。」這意味著關於身體 的思想、概念將身體監禁於中, 即便它來自身體的實踐過程但也 矛盾地反過來將身體綑綁在它的 結構範疇內。在這個前提下, 「身體做為容器」這樣後設的想 像假設了靈魂本該自由,不應囚 禁,亦假設了靈魂為獨立於身體 外的自由因素。人們對於靈魂與 思想有著非質量的想像,其確立 的是生命於世應是比生活更為超 常的經驗。人們對於生命何去何 從,為何於此的探究造就了長久 以來對於哲學的探問,神性、人 性、關係結構與儀式更加地強化 靈魂不應僅此,生命的終結—— 死亡,讓渡了更多對於其本身的 詮釋,那是自然界對於人類已知 所設定最終防線——無人得以從 死亡中歸來。

 

而死亡,或著說生命的消逝讓 渡的不只是自由,而是無限的想 像與各種瀕臨極限的體驗。這 樣一個全然無法被印證的他者經 驗,成為人類對自我存在理解最 大的空缺。吳思嶔的創作念念在 心的便是這個被人類集體必經 歷、卻從無證據的死亡本身,以及人們對於死亡與靈魂的詮釋。 他認為關於死亡的他人經驗是活 著人們去建構它的開始,死後的 世界便是透過這樣的概念建造出 來的。民宿祭典、對死者的追逝 都還是思想上的,然而可以將之 所體現的物件,如墓園、殘骸被 藝術家做為創作材料追索這個思 考的方式。這個雕塑背景出身的 創作者,善於創造甚至使用現成 物件去敘事。物件本身自有的開放性格讓藝術家得以創造故事的 場景與核心。

藝術做為極致的開放詮釋  

在早期作品的嘗試中,吳思嶔 首先採取較為旁觀者的角度增添 敘事。如作品〈死人風景〉,他 將人類死亡的集體遺跡——一片 按照風水儀式建議的多個墓陵攝 下,轉換為如集合住宅般的尋常 風景。墓碑上方的生前名字和一些敘述文字變成故事的開端,召 喚著那些被觀眾編造的想像與對 自我終結的想像。接著,吳思嶔 透過裝置作品〈墓園〉,將這樣 的敘事想像更具體地向前推展。 藝術家透過一年之間持續地撿拾 昆蟲的屍體,且為它們製作墳墓 以悼念其之逝去,讓它們的軀殼 免於連同落葉被掃去丟棄的命 運。他認為,在人類的眼中,昆 蟲的死亡重量如碎屑一般。而在 人與非人的界線下,死亡僅是被 人類所劃分的抽象界線。於是藝 術家決定運用它們的屍體做為測 量死亡的一種辦法,透過昆蟲死 亡的尋常景象去指出人們過分放 大自己死亡做為事件而非日常。 他不斷地為這些死去的昆蟲收屍 造墳,又像是創造模型般地去呈 現人對於死後身體的崇敬,讓每 個殘破的昆蟲屍體都在墓園中扮 演「人」的角色。這般將遺骸再 製成物件的興趣也出現在〈I have a good doggy〉中,藝術家將無意 間撿來的狗頭骨,透過黏土還原 成卡通人物「布魯托」,仿造了 他的生前形象給了其一個無關真 實的故事。

 

如上述所及,也正因為死後與 所謂的生前是全然他者的超常體 驗,透過相連物件能開放的詮 釋亦無從追溯,藝術家試圖透過 這條界線要指出的是:人類永遠 只能用人類的方法去詮釋所有事 情,所以,其特意運用這些看來 如生命體的物件去指出人類詮釋 世界的荒謬。這樣被藝術家稱為 「極致的開放詮釋」在其較為 近期的作品中,吳思嶔透過作品 〈肖像畫〉體現了人們如何轉譯日常不過的日常物件。他在各個 施工現場畫下了被人們改造裝飾 的交管人偶,這些被塑型製造, 卻從各處被回收來的臉龐們,再 被人們畫下擬人的眼神與臉部輪 廓,套上服裝、閃爍著警示燈, 與那不怎麼順暢卻重複運動的手 臂。藝術家記錄他們形象的差異 與各異的樣貌,以及人類對類人 物件的詼諧詮釋。

在與劉玗合作的〈兩個末日〉 中,吳思嶔進一步把這種對於生 命去處的荒謬詮釋做了更完整 的說明,其透過兩個宗教團體聲 稱世界末日與救贖的手法做為影 像與裝置的主軸。根據吳思嶔、 劉玗「兩個末日」展覽論述文 字,這兩個事件中,其一是中華 民國靈魂光研究會理事長陳恆明 的「飛碟會事件」,1998年預言 世界將陷入核戰、飢荒、地震等 人為與自然的災難之中,而上帝 將會於1998年3月25日凌晨在美國 德州的迦蘭市,並於1998年3月31 日上午10時駕乘飛碟降臨救贖。 陳恆明更在迦蘭市搭建了一座象 徵飛碟的物件,做為召喚上帝的 基地,以之安度末日。其二是在 2011年,由王超弘所預言的「511 末日事件」,預言台灣將於2011 年發生14級大地震,台灣因此而 南北分裂為兩半,並引發海嘯侵 襲。王超弘在預言的末日來臨 前,於南投埔里的愛蘭里搭建數 座貨櫃屋,使用鋼筋建材搭建八 卦陣形態的地基,欲藉此與信徒 們一同度過劫難。飛碟船與貨櫃 屋也成為了指標性的象徵物。 這些隨手可拾的材料(木板,路 燈,貨櫃等)在兩位藝術家的製 作中變成極度象徵化的物體,某 種通往浩劫餘生的精神標本。 〈Four statues from Stuart Hightway〉 則記錄了藝術家在一段長程駕駛 途中所見之物:穿著衣服的蟻 窩、掛滿廢棄輪胎的樹木,以及 如尋常物般被放置路邊的袋鼠屍 體與被焚燒棄置的紅色車體。

結語

在吳思嶔的創作中,與其說他 透過自然物與人造物的矛盾對話 去提煉出人們對於事物的「開 放詮釋」所製造的難解,不如說 他透過人類意識型態對於與自己 相關事物那種一廂情願的解釋、 卻又無從辨證的落差去詰問與自 省。換句話說,對虛實的探問一 直都不是藝術家的主要目標,而 是在這之中,不曾能夠被個體如 實經歷的、越過現實去想像的人 性哲思創造了吳思嶔作品中那 近乎荒唐的日常紀錄,這其中展 現的怪異正如同藝術家所說的: 「荒謬與浪漫」。

(藝術家 2016.08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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